香港明报报道,马尼拉挟持人质事件的幸存者李滢铨,在被劫持的大巴上躲在后排座椅底下,不停地默默诵持《般若波罗密多心经》,而躲过凶徒门多萨的M16步枪无情扫射。
她为明报〈星期日生活〉撰写了一篇5000余字的文章,其中回忆到:「我不自觉地想,他们真的死了吗?几分钟前仍活着的人,现在的灵魂仍在车厢内徘徊吗?我把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慢慢的在心中念了很多次,
一字一字的细细再咀嚼,『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渡一切苦厄……无罣碍故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』,我想,我仍有什么罣碍,心中转念了很多遍,想起自己很多想做的事仍未做,想起亲爱的家人朋友,
能不死的当然仍是不死的好,但是心中已不像开始时那么怕,最担心的是母亲在两次的催泪弹攻击中发出的咳声会被枪手发现。枪战好长好长,好像永远不会完一样,我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和身上染了很多血,都是别人的血,但是下一秒可能就是自己的血了。
被救出来之后,这几天都闻到血腥的味道。」李滢铨在明报〈星期日生活〉5000余字的文章,详述事件经过。还首次披露原来被挟持的康泰团友曾密商抢夺门多萨的步枪,合力制服他。不过团友因为高估菲律宾警方的能力,错以为事件会和平解决,为免刺激枪手而没有行动,她为此愧疚。
菲律宾政府和警方的无能荒谬,令李滢铨平安回港后仍极其愤怒和悲伤,她强烈要求公正调查和追究责任。但她呼吁香港人,不要迁怒菲律宾人,政府此时亦不应冻结包括菲佣在内的外籍佣工工资,以免予人惩罚外佣的感觉。
李滢铨忆述团友秘密策划群起制服枪手的经过﹕
「开始的时候,我们认为枪手要求这么简单,该可以在一两小时内和平解决,直到12时多,我等得有点不耐烦,就小声向坐在车尾的团友建议一起动手制服枪手。枪手单人匹马,我们全团人虽然妇女小孩老人较多,但有点打斗能力的男人、可以协助的青年和成年女子加起来也有10人左右,在狭窄的车厢内反抗空间不多,大家团结的话,总该是可以把他制服的吧。」
「不过,我们当时按枪手要求坐得很分散,每排只可坐一个人,旅游车又长,大家不能商量,就没有了行动的默契。我和坐在后排的几名团友多次商量,不过,因为当时的气氛仍非常平和,大家相信事件可以和平解决,认为如果行动失败反而会激怒枪手,所以没有行动起来。」
「到了下午1时多,枪手用简单英语告诉我们3时会让我们走,我听错了是8时,坐我旁边那排的梁生还纠正我,是3点,梁生再问枪手确认3pm?枪手说yes,梁生大声地回了一句good,大家也如释重负。我没有带手表习惯,手机又被没收了,不时会问梁生时间,当梁生告诉我已经2时半,我的心又慌了,为什么政府似乎仍是静静的没有行动,
又没有答应枪手要求,自己心里在想,要不要我们自己和枪手进行谈判?可是枪手又似乎只会非常简单的英语……好几次枪手开门在车门前立足停下来时,我都想要跑到他身后用力把他踢出去,也在脑中预习了很多遍,但是又怕自己不能和司机沟通,怕司机不够机警不会立即关门和开车逃走,让枪手有时间反攻……我想了很多不同的可能性,最终都没有行动,可能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恐惧和怯懦找藉口。」
「时间一直拖,始终未见任何解决事件象,我们在车尾的几名团友再几次商量要不要动手制服枪手。我们留意他的武器摆放在身上的位置,他走到什么地方时最好动手,
商量大家身边有什么可攻击的东西,我说我虽然是身材矮小的女子,但如果男团友可以暂时压枪手,我可以抢枪和按枪手的手让他不能行动,给时间车头的团友逃走及求助,梁生亦静静叮嘱子女在行动时要协助抢枪。可是,最终我们仍是犹豫,不敢乱来,皆因枪手把谈判设定的限期往后推了又推,
等待政府回应他的诉求,让我们觉得,他是不想杀人的,直到枪手真的开枪射向前排几个团友,梁生扑出去救家人时,一切都太迟了。后来我和梁太说起,原来她也想过要攻击枪手,用她袋里的绳子去勒枪手的颈。如果我们都可以勇敢一些,如果我们早些团结行动,如果我们没有继续等待警察救援而当机立断行动起来,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,可恨的是,历史是没有如果的。」
李滢铨回港后,不断回想起在巴士上被挟持的经历,包括枪手开枪那一幕﹕
「我躲在椅子底下,逃过了枪杀。刹那间,我不敢相信原来电影里的情节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我看到在另一排也躲在椅子底下的母亲仍是活的,心就定了一些。第一轮枪击后,车内很静,这时天打起雷来,轰轰的一阵一阵,雨点又哒哒的打在车顶,
更显得车内一片死寂。车厢内很黑,只有枪手发现有人仍是活时,再打出的一些枪声和火光。我看到蓝色的火光打入团友的身体,原来在蠕动的身体就不再动了,连哼一声都没有。隔了好一会,再又响起很多震耳欲聋的枪声,和车身不断被打击的声音,一切都不断提醒仍生还的人,下一秒可能就会毙命。」
「我不自觉地想,他们真的死了吗?几分钟前仍活的人,现在的灵魂仍在车厢内徘徊吗?我把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慢慢的在心中念了很多次,一字一字的细细再咀嚼,『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渡一切苦厄……无罣碍故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』,我想,我仍有什么罣碍,心中转念了很多遍,
想起自己很多想做的事仍未做,想起亲爱的家人朋友,能不死的当然仍是不死的好,但是心中已不像开始时那么怕,最担心的是母亲在两次的催泪弹攻击中发出的咳声会被枪手发现。枪战好长好长,好像永远不会完一样,我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和身上染了很多血,都是别人的血,但是下一秒可能就是自己的血了。被救出来之后,这几天都闻到血腥的味道。」
在巴士上被救出之后,李滢铨目睹菲律宾救援队伍没带医疗物资,医院设备简陋,团友因失散亲人悲痛无助,令她心如刀割。
「在救护车上,我们要求救护员给双手不断流血的陈生包紮止血,救护员竟说没有用品,我母亲仍受催泪弹的苦,她想喝水,救护员又说他们没有水,我看了车上的柜,果然是空空的什么设备都没有,只有苦笑。
到了政府医院,设备也非常简陋。在我们被转送去较好的医院前,有不同的政府部门官员、不同救护机构的人员、领事馆的人员,不停地问我为什么枪手会发起疯来,突然开枪,我不禁火了,当场忍不住就骂他们,他们到底是不是想救人?天底下会有那么长时间来救人?枪手暴露了那么多可以被攻击的机会为什么警察没有把握时机?为什么就不能先答应枪手的诉求先救人质……?」
「陈先生不断想找他的女友易小姐的消息,可是哪里找,医院里乱作一团,同样在医院里寻找子女的梁太看起来让人心都要碎了,她双眼睁得好大,盛满泪水,似乎随时会倒下,我一边照顾受惊在哭的母亲,一边握梁太的手,和她一起向在场的政府官员重复她的要求,要求政府人员带她去找子女,但是无能的官员说,他们并不知道她的子女在哪个医院……。」
「我在医院里,把母亲安顿下来,已是清晨近5时,我把染血的衣物褪去,头发已被乾了的血弄得僵硬,我洗了很久很久,浓浓的血腥味让我有想吐的感觉。出来坐在沙发上,看睡在病上母亲顺呼吸而起伏的胸口,
看了很久,生怕她会突然不动,看了不知多久,我才确定,是的,我们都安全了,都活,我呼了一口气,心中慢慢生了一片静。我看微亮泛白的天空,有恍如隔世的感觉。眼睛闭上,耳边却响起不断的一下一下『啪、啪』枪声,打散了原来心中的静,之后眼睛一闭上就听到枪声,一直不能合眼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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